表明心跡

回到雲滄峰,傾離對著錦瑟的房間,一站便是一夜。

終是錯過了嗎？然而錯過的,又豈止他一個？崚滄死去的那一刻，星涅帶著他再也無法傾訴的挽留與表白沈沈睡去；澹臺楓的魂魄喝下孟婆湯,前塵盡忘，不知輪回何處。而人間，又在上演出多少相遇、離別與重逢，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能夠攜手白頭、相伴終老？

等待，是一場甜蜜心酸的修行。

十年來,他踏遍虛空，尋找她的身影，卻終究無功而返。多少次，他站在雲滄峰頂,看那茫茫雲海，衣袖被風吹起，就像錦瑟在身後輕輕拉他一樣，回頭，卻再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影。

第七年時，依約來到西蒼梧嶺，喝下一杯忘憂酒，酸澀甜苦，百味俱全。

直至第十年，耳中突然響起脆生生的傳音“師父，我回來了”，一度笑自己又幻覺了，卻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。來到山門，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，一時間，竟然楞在當場。

“師父，我回來了！”卻是錦瑟歡快著向他招手，又對旁邊的俊秀男子道：“未央哥哥，你送我到這裏就好，你先回如風門找你師父吧，我回頭再去找你玩。”

一時間，從驚喜到凝噎，又落寞到寂靜。只因為那聲“未央哥哥”，原來這十年，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，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麽？

“師父”，錦瑟跑到他身前，一如從前般拉了拉他的衣袖：“徒兒回來你不高興嗎？”

一個完完整整的微笑，卻歡喜到絕望。原來你始終只是我的好徒兒，而我也終於只能是你的師父嗎？

然而錦瑟卻不知傾離心中所想，心中只有重逢時滿滿的歡喜：“師父，你看，我十年來一刻也不停地修煉，終於能自己打開虛空回來找你，我現在的修為可厲害了！”

傾離回過神來，道：“你一刻也不停地修煉，是為了能早點回來見我？”

“是啊！”錦瑟笑得明媚：“我原本以為需要很多年，誰知道那個虛空中靈氣濃郁，縮短了很多時間！”又拉起傾離的手道：“師父，我們回雲滄峰我再慢慢講給你聽！”

“好啊！”傾離緊扣錦瑟的手，禦空而起。不管怎樣，她回來了不是麽，而此時，她的小手也正握在他的掌心，這便夠了。

十年，等待的歲月，長如一生；相聚的時刻，又短如一瞬。慶幸的是，這十年，從未在他們中間橫著半點疏離，就好像從未分開過一樣。

傾離微笑地看著錦瑟，聽她從被吸入虛空開始，把這十年的種種一一講起，最後講到劃破虛空，便馬不停蹄地往瓊華趕時，月亮已掛上了枝頭。

錦瑟不好意思嘿嘿一笑，原來自己口才還是這麽好嗎？“師父師父，我想看步步生蓮，你表演給我看看，好不好？”這十年裏，她曾試過很多次，可惜都失敗了。

“好！”傾離飛身而起，自觀景臺一步一步走來，隨著他的腳步，一朵朵雪白的蓮花凝起又綻放，在他的身後灑滿一地，清風徐來，空氣中傳來陣陣蓮香，帶來醉人的微醺。傾離便在這樣的月夜下緩緩向錦瑟走來，月光在他的身上跳舞，發絲清揚，面帶微笑，如虛似幻的光束在他的周身縈繞，清俊絕塵，讓人移不開眼睛。

傾離將看呆了的錦瑟拉入懷中，埋首在她耳邊低聲道：“錦瑟，這十年來，我很想你。”

“師父，我也想你！”錦瑟擡起頭，道：“今天我路過人界的時候，看到處處都在掛燈籠，晚上一定很美。我們一起去看看，好不好？”

“嗯。”傾離點頭道：“現在就去？”

“等等”，錦瑟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一條紅色的圍脖，踮起腳尖，給傾離圍上：“這是我以前在魔界打獵抓到的火豚之皮，一直放著，在虛空的時候，想起師父，便給師父做了一個圍脖。師父可喜歡？”

“錦瑟做的，什麽我都喜歡。”傾離目光灼灼，笑容明媚，令人眩目不已。

錦瑟只覺得在傾離的目光下，心都快要跳出了喉嚨，努力壓下從未有過的慌亂，望了望旁邊山峰上依稀的燈火，道：“不過，我得先做一件事再走，師父等等我。”說完，便火燒眉毛般落荒而逃。然而，身後那道目光卻似乎一直如影隨形，讓她差點從空中掉下來。

“錦瑟！”寒諾快要驚掉下巴：“你，你，怎麽回來了？”

“難道你不想我回來？！”錦瑟一個爆栗敲在寒諾腦門：“師姐我好不容易回來，你不來個熱情點的迎接就罷了，還這副樣子，好像巴不得我不回來似的。是不是找打啊？”

“沒有沒有，我只是太激動了……”寒諾已修得仙身，如今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，早已青澀盡褪，顯得成熟冷俊。只是如今又見昔日夥伴，難免又露出幼時有些羞澀的表情，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。

“這還差不多，這幾年過得怎麽樣？你知道澹臺師兄如今在何處嗎？”問出了這十年來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。

寒諾一副無奈的表情：“他如今在蓬萊。我們三年前找到了他，本來掌門師伯打算再把他收入門下的。結果璃茉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，硬是讓蓬萊島主出面，把他搶了下來。如今，他拜入靈隱島主門下，算是璃茉的師弟。”

錦瑟眼珠一轉，笑得奸猾：“他如今才八九歲吧？我找機會去蓬萊一定好好捉弄捉弄他！”

“嗯，到時別忘了我一份！”寒諾笑道。

“沒問題！”錦瑟拍了拍寒諾的肩，一副哥倆好的表情：“不過，我現在得和師父出去一趟，回來再找你玩哦！”說著，又風風火火地禦空飛走了。

“師父，我回來啦！我們走吧！”好像忍不住總想靠近他，然而，每次靠近卻又有種奇怪的慌亂感。是因為十年沒見的原因嗎？

其實錦瑟剛剛去做什麽，傾離都知道，而且先前談話時，她刻意避免提起澹臺楓，不知道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個誤會，還是因為長出情根的她已經明白自己的感受？他沒有問，只是祭出天芒，拉起錦瑟，一起向人界飛去。

二人在一處郊外落下，信步往城裏走去。南方的元宵節，並不太冷，街上人來人往，商販們吆喝著兜售小吃、面具、香包、對聯字畫，十分熱鬧。處處張燈結彩，走馬燈、猜字謎，才子佳人往來其間。

錦瑟吃著糖葫蘆，心情放松了不少，一路上和傾離說說笑笑，不知不覺便到了一條河邊。此時，很多年輕男女在河邊放燈，只見寬闊的河面上星星點點飄著無數的紅蓮燈，隨著水波輕輕蕩漾，美輪美奐。遠處，數艘輕舟畫舫掠過，隱約聽見其上女子歌聲，和著絲竹之聲，飄渺如煙。

錦瑟心癢了：“師父，我們也去租個船好不好？”

“跟我來。”傾離帶錦瑟走到一暗處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舟，放在水邊，瞬間變成了一搜能載兩三人的輕舟。

“哇，師父哪裏來的這種好東西？”錦瑟踏上船，到處摸摸，特別興奮。

“前幾年尋訪古跡時無意所得。”其實，這十年來，他走遍天下去尋找她，不知多少次劃破虛空，這艘法寶舟，便也是尋找時無意所得。然而，他什麽都沒說，只是輕描淡寫略過去了。

船由仙力操控，無需搖櫓，無風自動，十分神奇，錦瑟看著河面上依稀的蓮燈，突然想到什麽，歡喜道：“師父，忘了告訴你，我找到我的親哥哥了。原來未央就是我哥哥洛錦城，他五歲時被清微上仙帶走，後來改了名字……”

“真的？”傾離驀然低首，目光灼熱明亮，唇角帶著毫不掩飾的釋然笑意：“原來他是你的哥哥……”

錦瑟不明白傾離為何這麽高興，擡起頭道：“師父，你也替我找到親人而高興嗎？”

傾離一把將錦瑟拉入懷中，聲音有些低啞：“錦瑟，永遠陪著我，好不好？”

錦瑟連忙自然地點頭，卻又想到什麽，從傾離懷中擡出頭來，滿臉苦色：“可是，師父，我覺得我好像生病了，活不長久了……”

“什麽？”傾離一驚，自然地搭上錦瑟的脈搏，良久，蹙眉道：“沒有什麽問題啊，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
錦瑟理了理思緒，道：“我最近心跳有些問題，每次見到師父，就跳得特別快，師父一靠近，它就好像要跳出喉嚨一樣，比如剛剛就是這樣的……常常覺得好心慌……又想見師父，可又怕心跳太快會死……”

眸中再也盛放不了如此幸福的笑意，滿滿地溢出來，好似整個心海的花朵都在她結結巴巴的話語中綻放，傾離低下頭，輕吻了下錦瑟的唇，道：“錦瑟，我喜歡你。我見到你的時候，感覺和你現在是一樣的。”說著，拉起錦瑟的手，放在自己胸口：“你看，我的心跳是不是也一樣快？”

只覺得手下心跳的觸感那樣得強勁有力，狠狠地撞擊著她的心臟，手掌、臉上已是一片滾燙。“錦瑟，我喜歡你”，這句話不斷地在腦中回蕩，令她腦中一片空白，呆滯良久後，望進傾離盛滿萬千柔情的眼波裏，才堪堪回過神來。師父說他喜歡她，他的心跳也很快，那麽……猛地一驚：“師父，我也喜歡你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錦瑟終於開竅了，師父等得好不容易……

話說明天就開始大結局篇章了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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